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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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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大的雨點砸在玻璃上,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鵝黃色的燈光鋪滿整個房間,為室內的一切罩上一層暖色。“他們回來了。”正在彈奏鋼琴的愛德華不緊不慢的提醒道。舒緩的琴音依然在客廳中流淌,宛如涓涓細流,這是愛德華剛剛創作完的一首曲子,甚至還來不及命名。

“比我預想的要早很多。”諾拉貝爾擡起頭,放下看了一半的小說,“我本來以為今天會錯過時間,等不到卡萊爾回來。”汽車的引擎聲在車庫的位置停了下來,然後傳來卡萊爾和賈斯帕說話的聲音。

“你們的速度可真快。”諾拉貝爾對著最先走進來的愛麗絲和羅莎莉揮了揮手。

“噢,連翻譯官都跑了,我們當然要提前回來。”愛麗絲對著愛德華的背影做了一個鬼臉。諾拉貝爾這才想起,愛德華還身兼為雙方充當翻譯的職務,她不由的幹笑一聲。

“所以你們也就錯過了一場好戲。”埃美特大咧咧的走進來,補充一句就向樓上走去,“臟死了,我先去洗澡。”見狀,原本還想再說些什麽的人也紛紛打過招呼,就直奔自己的房間。

“他看上去很興奮?”諾拉貝爾困惑的將頭扭向愛德華。不明白在他們走後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讓每個人看上去都像是註射了興奮劑。

“唔,你知道,從某種層面來說,吸血鬼也是一個好戰的種族。”隨著最後一個尾音的落下,愛德華從容的從琴凳上站起來,註視著最後一個走進來的卡萊爾。

“在等我嗎?”卡萊爾優雅的走到諾拉貝爾坐著的沙發前面,視線落在明顯有話要說的她和愛德華身上。

“是的。”諾拉貝爾起身微笑著回視,“可以打擾你一會兒嗎?如果方便的話。”

“當然。”卡萊爾寬容的應道,轉身看了一下時間,“等我幾分鐘好嗎?讓我稍微整理一下。”他指了指身上被雨水淋的半濕的衣服。

“是的。”

“你們可以先到樓上的辦公室等我。”邁上臺階的時候,卡萊爾回頭說道。

這是諾拉貝爾第一次走進位於二樓盡頭的卡萊爾的辦公室,以前的大多數時候她都是直接走到三層——愛德華的房間。“啪”的一聲輕響,頭上的吸頂燈亮了起來,被突如其來的光線驚嚇,窗外正對著的樹洞中,一只半掩著的、尖尖的小腦袋“嗖”的縮了回去,再也不見蹤影。

房間的墻面幾乎都被一人多高的書架給擋了起來,所以沒有被遮擋的地方也就變得格外引人註目。深色的木嵌板墻面上掛滿了大小不一、風格各異的相框,裏面大多數都是照片,間或夾雜著為數不多的油畫,不僅有彩色,還有一些年代更加久遠泛黃的黑白片,應該是在一段不短地時間中陸陸續續保存下來的。

“這裏的每個相框都代表著一段與卡萊爾息息相關的經歷。”愛德華站到諾拉貝爾的旁邊,隨著她的視線轉移,給出一兩句簡短的介紹。

“這好像是……索利梅納①的油畫?”諾拉貝爾停在最華麗的一幅油畫前,也是最大的一幅,畫面描述的似乎是希臘神話中的戰爭場景,奧林匹斯諸神肅然立於雲端,俯視著戰亂的人間。繪畫手法像極了索利梅納的風格,不過她從未在任何場合以及媒體上見過這幅畫,最為奇特的是——站在最高處陽臺上的四人之一,疑似為神王的金發男子,赫然是他們非常熟悉的一個人——卡萊爾。

“被你發現了?很精確的鑒別能力。”愛德華露出一個狡猾的笑容,“索利梅納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卡萊爾和他的朋友們的啟發,經常把他們畫成神詆。如果你仔細辨認就能發現,在很多索利梅納的作品中,都可以見到這幾個人的影子。不過,”他故意停頓片刻,“只有這一幅是按照他們的本來面貌繪制的。”

愛德華的手指在畫中陽臺上的四人身上點了點,“除了卡萊爾外的這三個人你應該不會感到陌生,阿羅、馬庫斯和凱厄斯。”他一個一個的指給她看。

“沃爾圖裏。”這是她第一次將這幾個人的名字和他們的外貌對上號——雖然不是見到真人。索利梅納的繪畫很傳神,讓某些特定族群僅僅是通過畫像就可以分辨出他們的非人類身份,甚至,諾拉貝爾以此可以想象出,這些人如果真正站在她面前時會是什麽樣子。

愛德華回給她一個肯定的眼神,“不錯,這幅畫就是在卡萊爾同沃爾圖裏家族生活在一起的時候保留下來的。”

諾拉貝爾點點頭,還想再繼續看下去,可惜卡萊爾已經來到門外,兩個人的交談也適時停了下來。

門是虛掩著的,卡萊爾推開門自若的走進房間,“都是些無趣的事情,”他淡淡的瞥了一眼墻上的那些照片,眼睛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快的讓人以為是恍惚間產生的錯覺,“不過當成故事聽聽還是不錯的。”諾拉貝爾不確定他的話中是不是含有自嘲的成分。

卡萊爾走到窗邊的沙發上坐下,平靜的看向她和愛德華,“找我有什麽事情嗎?”他指了指旁邊的位置,示意他們坐下談。

諾拉貝爾坐到卡萊爾的斜對面,旁邊是愛德華。

“關於跟維多利亞的交鋒,貝爾有些想法,我們兩個人都覺得應該跟你談談,順便也詢問一下你的意見。”愛德華將雙手交疊搭在腿上,說的認真。

卡萊爾微微頷首,等待著由諾拉貝爾或者是愛德華說起這次交談的正題。

諾拉貝爾沈思片刻,在腦海中整理好思路,“將福克斯作為戰場,危險太大,變數也太多,我們無法保證普通人不會受到傷害,更何況是要面對一群沒有自制力的新生兒。我們不敢賭……”她抿了一下唇,心情變得沈重,“事情一旦發生,我們誰都無法保證這個小鎮最終會變成什麽樣子。”

每個人都知道的結果,卻不一定每個人都願意去面對。她的話,讓房間裏出現了瞬間的寂靜,或者說,是死一般的寂靜,甚至就連這棟房子中其他人的呼吸聲都消失了。

許久,卡萊爾長長的籲出一口氣,柔和了唇角的弧度,如果不是一直關註著他的表情,恐怕諾拉貝爾根本不會發現這一微小的變化。“那麽,我是否可以理解為——你已經找到了遏制這種情況的方法呢?”卡萊爾平靜的看著她問。

“呃……”諾拉貝爾楞了楞,不太自在的咳了一聲,“只是有一個初步的想法,暫時還沒有找到實現這個想法的途徑,我和愛德華正是為此事而來。集中大家的想法,說不定解決起來就會變得容易得多。”

“說說看。”卡萊爾略顯懶散的靠向沙發一側,勾了勾嘴角。

“有兩點。”說到正題,諾拉貝爾坐正了身體,“但是這兩點並不沖突,完全可以疊加實施。第一:絕對不能讓新生兒部隊進入福克斯,阻止事態的進一步擴大。我們是不是可以通過某種途徑,吸引他們到另外的地方去呢?畢竟維多利亞的目標很明確,是我和愛德華,只要我們離開,她就失去了進攻福克斯的理由。關於這一點,我還沒有想到有效地實施方法。”

諾拉貝爾看了看卡萊爾,才又繼續說下去,“第二,在新生兒的行進路線上攔截住他們。愛麗絲告訴我,她有極大的可能能夠提前知道新生兒部隊在前進中所經過的地點,借此,我們大致可以判斷出他們的行進路線,在中途給予埋伏攔截。”她想了想,又補充說道,“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掌握主動權,控制節奏,將現在被動的逆勢扭轉過來。”

“不錯。”卡萊爾換了個姿勢,指尖在扶手上輕叩,“愛德華,你認為呢?”

“我……”

“咣……嘩啦……”幾乎是在愛德華開口的同時,從旁邊的房間中傳來一陣清脆的碰撞、碎裂聲,聽上去應該是瓷器之類的物品掉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愛德華突然停住了動作,側耳傾聽著什麽,過了一會兒才若有所思的點了一下頭,對著先前聲音傳來的方向承諾,“好的,你不必過來了,我會轉告卡萊爾。”隨後便對卡萊爾和諾拉貝爾說道,“最新消息,在樹木開始發出新芽的時候,他們會經過奧林匹克山脈,數量大約在45到50之間。”

奧林匹克山脈?諾拉貝爾微微瞇起眼睛。

雖然以前每次愛麗絲“看到”的地點都會有所不同,但是大致方向是不會錯的,可是這次卻指向了一個完全不搭邊的位置,湊巧的是——幾個小時前,他們也剛剛從那個方向回來。這是不是意味著……她的提議最終得以實施,並且成功了呢?諾拉貝爾淺笑著看向愛德華,恰好對上他亮金色的眼睛,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跟自己想到了一起。

愛德華抓住諾拉貝爾的手輕輕握了一下,輕笑,“奧林匹斯山脈的確是個好地方,溫度適宜,風景宜人,很適合殺人放火。”

“呃……咳……”諾拉貝爾猛的嗆了一下,嘴角微微抽搐。溫度適宜?風景宜人?好吧,理解了愛德華的意思以後她不得不承認,他說的一點都沒錯。今天他們活動的那片山脈遠離人類城鎮,不用擔心牽連到普通人,也不用防範因為不小心動靜太大,引來什麽不必要的麻煩。周邊高大的森林可以用來隱匿戰力和設置陷阱,中間空曠的場地則適合圍捕新生兒,就連最後要點火焚燒屍體,也因為周圍都是一些低矮的雜草,不用擔心引發森林火災,果然很適合“殺人放火”。

卡萊爾的眼睛中染上些許笑意,緩緩的搖了搖頭,“你說的第二點很容易做到,但是第一點……”他嘆了一口氣,“你們真的做好準備了嗎?做出引誘計劃,就必然會有誘餌。你剛剛也說過,維多利亞的目標是你和愛德華,所以……”她和愛德華當中必須要有一個人來承擔這樣的角色。

“我去。”

“我。”兩個人幾乎是同時開口。

“這個人選只能是我!”愛德華轉回身面對著諾拉貝爾,唇角噙著一抹溢滿了溫柔的微笑,“貝爾,我是個男人,這種事情當然應該由我來出面。更何況,我愛你,怎麽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去承擔危險?”

深深地凝視著愛德華的眼睛片刻,諾拉貝爾勉強勾起唇角,雙手圈住他的腰,湊上去在他唇上印下一個輕輕的吻,“我也愛你。”一層薄薄的水霧讓視線變得模糊,諾拉貝爾將頭頂抵在愛德華的肩膀上,不讓他看到自己大約已經開始泛紅的眼眶,“好吧,你去,但是我要跟你一起,兩個人剛好互相照應。不許說不可以……”她咬住嘴唇,無力的看著一滴眼淚滑過愛德華的襯衣,最後形成一朵小小的水漬,“等待會讓人絕望,我不想在絕望中等待與你相關的任何消息。”

“唉。”有人低低的嘆息了一聲。

愛德華緩緩把她攬進懷裏,用力抱緊,像是要揉進他自己的身體當中去。

“那就去吧。”卡萊爾掐著眉心說道。諾拉貝爾擡頭時的角度剛好可以看到他未曾掩飾的,融合了釋然、欣慰、擔憂等等的表情,還有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卡萊爾?”愛德華僵住,不可置信的轉頭望向卡萊爾,固執的要他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為什麽?你應該知道……”

“我知道!所以才同意你們一起。”卡萊爾嘆了一口氣,“不論是你們當中的哪一個去,另外一個人能安靜的在家裏等待答案嗎?”

不能。諾拉貝爾暗暗在心中回答,她相信愛德華的答案也是一樣,因為此時禁錮著她的力量明顯又增加了幾分。

“我們會將這個計劃放在所有的方案之後,如果還有其它辦法可行,就絕不會使用這個。”卡萊爾的安慰並沒有讓愛德華放心多少,他蹙著眉頭渾身繃緊,卻也沒有再說什麽,隱隱有了妥協的意思。

倒是諾拉貝爾,從話中聽出些別的內容——一些她開始的時候沒有註意到的事情。

為什麽卡萊爾在聽到她的提議時,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反而是極為平靜?為什麽愛麗絲會在她說完後沒多久,就看到未來發生變化,真的是湊巧嗎?還有卡萊爾眼神中透露出來的那些信息……

想到這裏,諾拉貝爾猛地看向卡萊爾。

一直以來,卡萊爾留給她的印象都是睿智、自信、光彩照人的,可是現在卻只能從他的身上看到沈重和疲憊,還有一絲不知道是不是她潛意識裏杜撰出來的陌生。推斷出的結論讓她感覺非常別扭,並非完全不能接受,但是仍舊在心裏結了一個疙瘩。

“你……早就有這種考量,對嗎?”諾拉貝爾嘴唇蠕動了一下,不知道該用一種什麽樣的表情去面對卡萊爾,還有愛德華……她看了看仍舊親密擁抱著自己的人,他知道嗎?知道卡萊爾的打算嗎?畢竟他的能力……

“是的。”卡萊爾幹脆的點了一下頭,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我想愛德華並不清楚我的想法,他總是盡量避免讀取我們的思維,認為應該給彼此保留一些隱私。”他頓了頓,“事實上這只是我想到解決方法選項當中的一種,而且馬上就被打上了一個‘×’,我從來沒有考慮過它被實施的可能性會有多少。”

清淺的吐出一口氣,諾拉貝爾這才發現,剛剛竟然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愛德華明顯發現了她的失常,體貼的輕輕在她肩上拍了兩下,單手攬著她重新坐好。

撥雲見日,正是諾拉貝爾現在的心情寫照,誤會解開,安心的同時也讓她生出一股愧疚,是對愛德華和卡萊爾的懷疑,也是對她這段時間的表現。似乎是在不知不覺間,就失了平常心,漸漸變得焦躁、急切起來,本來應該很容易想清楚的問題,也往往執拗的陷入到偏執當中去了。

嘆了一口氣,“對不起,是我太激動了。”諾拉貝爾微微垂下頭,視線沮喪的停留在地板上。

“不,不,不需要道歉,貝爾。”卡萊爾毫無芥蒂的揮了揮手,在空氣中帶起微弱的氣流。他想了想,“我應該感謝你,是你讓我發現這個計劃還可以更加完善,未必就真的不能實施,雖然它聽起來的確有些危險。”

“我們有最堅實的後盾,也從不畏懼困難!”愛德華攬著諾拉貝爾的手臂緊了緊,側過頭面對著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像是做出了某種決定,“貝爾,你願意跟我一起冒一次險嗎?也許會受傷,也許會陷入困境,但我保證會盡最大的努力讓我們一起走到最後。”

“當然。”迎著愛德華信任的目光,諾拉貝爾毫不猶豫的笑著點頭,“愛麗絲已經看到了未來,我們不會失敗,不是嗎?”信任,是開始的第一步,同樣的錯誤她不會再犯第二次。

又商議了許久,等諾拉貝爾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五點鐘。告訴管家將血液送到她的臥室,諾拉貝爾象征性.的在書房門上敲了幾下。

“進來,寶貝,門沒鎖。”

諾拉貝爾推開門,“爸爸,我回來了。”

薩麥爾正在往一本極為厚重的裝訂本上寫著什麽,在擡頭看向她的同時,極為自然的將本子合上,放在一邊。“你的臉色不太好。”他說。

“今天晚上玩的有點瘋。”諾拉貝爾不在意的揮揮手,眼角的餘光在本子上略過。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薩麥爾在上面寫東西,但是她從來都不知道他在上面寫了些什麽,而薩麥爾也沒有想要讓她知道的意思。只是粗略的看過幾眼,她知道這本比一般書籍還要厚重些的裝訂本價值絕對不菲,從它異常符合血族審美的華麗外觀和塗了薄薄一層金粉的紙頁就可以看的出來。

“你不打算去休息嗎?”諾拉貝爾詢問道。薩麥爾並不像她一樣必須晝伏夜出,作息時間也完全取決於他的工作安排,甚至諾拉貝爾曾經懷疑他經常會連續幾天幾夜不眠不休。

“早上有個會議要開。”薩麥爾勾著唇角搖了搖頭,帶著他一貫的魅惑。“早點去睡吧,寶貝。記得睡覺之前多吃點東西,填飽你的小肚子。”他站起身,隔著桌子寵溺的拍了拍她的頭頂。

“唔……好吧。”諾拉貝爾乖巧的等待著自己頭頂上的手掌收回去,然後探出身在薩麥爾臉頰上印下晚安吻,“晚安,爸爸。”

“晚安,寶貝。”

“記得不要太累了。”輕嘆一聲,諾拉貝爾轉身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①弗朗切斯科索利梅納,意大利巴洛克時代的著名畫家。(關於這幅油畫的出處,詳見原著暮色第十六章-卡萊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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